鐘靈放出神識, 然而奇怪的是，她的神識離體之後卻仿佛進入虛空一般，什麽都無法感應到。鐘靈微一蹙眉還是將神識收了回來。

看來自己應該是被那個詭異眼球攝到了某個特殊空間之中, 只有破了這個空間，自己才能回到莽林。

她幹脆慢步走了起來, 有洞天與朱雀天火，小心一些應該沒有太大問題。

長街長不過百丈，寬三丈左右, 她放出的黃巾豆兵不到半柱香時間便將這片區域仔細搜尋了一遍。長街的盡頭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是什麽擋在面前，然而無論黃巾豆兵如何動作, 都無法再往前一步。

長街在此時突然騷動了起來，數不清的男女老少憑空出現，他們無一例外的, 臉上都帶著極端的恐懼。有人摔倒，還沒來得及爬起來，便被後面的人重重踩在背上, 瞬間淹沒在人群腳底。倒下的人越來越多, 鮮血一股股湧出。然而這些鮮血並沒有機會流動起來，而是直接被無數雙腳踩踏, 從最開始的飛濺到最後沒入青石板，一點點一層層契而不舍得將青色最為赤紅。

人群中間有一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年, 身上背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，左手抱著一個兩三歲女娃，右手則牽著一個稍大點的男娃。少年一張青澀的臉滿是血汙，雖然距離遠, 但鐘靈還是從他瘦弱的身軀上感受到生命之火正被熊熊燃燒成能量, 讓他不斷從背後人群的沖撞中站直並往前跑。然而, 終究負重太多，饒是少年拼盡了全力，也逐步拉到了人群最後。

在他身後，一頭巨大的三頭巨蟒正甩動著猙獰的脖子，將落在最後的人一個個叼起，吞下。

眨眼間，少年便成了落在人群的最後一個。

鐘靈不知道為何她站在長街的一頭，長街另一頭的少年的相貌動作她能看得如此清楚，甚至少年此時此刻的覆雜心情，她都能感同身受。明明這少年離她最遠，而那些離她近的，在少年前面呼喊奔跑的人卻一個個面目模糊。

是因為少年帶著三個孩子的原因嗎？

應該不是，她記得之前一名身材矮小的父親仿若化身大力士，不僅抱著兩個年幼的孩子，身上還背著年邁的母親。

鐘靈想祭出赤龍鞭，將這三首妖蛇一劍斬殺。然而奇怪的是，剛才還流轉順暢的靈氣卻突然停滯了般，竟然無法運轉。這一驚非同小可，無法調動靈氣，自己的法器甚至朱雀天火都無法催動。她當即心神連接洞天，好在洞天還能感應得到，鐘靈這才輕舒口氣。眼看沖在最前面的人群就要撞上自己，她默念口訣就要遁入洞天之中，然而，一名沖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腳下一絆，一頭栽了下來。

那雙粗糙得仿若老樹皮一般的手穿過鐘靈的身體，朝前無力掙紮了幾次後軟軟垂下。

一個個人穿過鐘靈的身體，空氣中有他們渾濁的氣息，耳邊有他們粗重的喘息及絕望的哭泣，甚至鐘靈還能感受到絲絲熱意。然而，不知道究竟自己是靈體，還是這些人是靈體，這些人不僅看不到自己，而且還能夠穿透自己。

鐘靈活了幾百歲，還真是好久沒遇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。

視線像是被牽引一般，又落到最後那名少年身上。此時的少年已經撲倒在地，及其幸運地躲過了三首蛇妖的攻擊。只是重重的撞擊讓背後嬰兒的哭聲更加大了，而且左手抱著的女娃娃亦被摔了出去。

一顆巨大的蛇首閃電而下，再起時被摔出去的那名女娃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
少年嘴唇顫抖著，鐘靈似乎聽到他喉嚨中嗚嗚的聲音。這時另一顆蛇首猛然下落，少年右手緊緊牽著的男童瞬間被蛇首帶到半空。蛇首頭一揚，將男童吞入腹。

三首妖蛇冰冷的血紅眼珠露出擬人般的戲謔，身軀扭動著卻是遲遲不將少年吞下。它似乎知道少年的心思，蛇信一伸一縮間越過不斷擋在前面的少年，從嬰兒身上撕扯下幾條嫩肉。兩三次之後，嬰兒的哭聲便徹底弱了下去。
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。

鐘靈一動不動望著眼前這一幕，少年突然擡起頭，在三首蛇妖巨大的身軀前，他緩緩扭頭，視線穿過長街落在鐘靈身上。

“若是你，會怎麽做？”

鐘靈怔住，時間在此刻停止，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。她不知怎的竟然在少年那雙血紅的眼中看到了期望，強壓住想遁入洞天的念頭，她默默在心中吐出三個字。

“不放棄。”

“我當然不會放棄。”

似乎是得到了認同，少年滿是血汙的臉上劃過一絲堅定。時間重新動了起來，像被按了定格鍵的人群重新奔跑哭喊，少年臉上猙獰之色閃過，不知哪來的力氣，翻身往前跑去，眨眼間便越過了前面的幾人。

這些人不是老邁便是年幼，或者行動不便，就好像之前帶著三名幼童的少年。

少年左右開弓，越過這些人的同時將這些人扯翻在地。眨眼之間，他的後面就躺翻了十幾二十人，而他也已經越過這些人快要跑進相對密集的逃命隊伍。

三首巨蛇不知道在想什麽，微微一怔後竟也不再追殺少年，轉而一口一個，將躺在地上的人盡數吞入腹中。

“他們命中有此一劫，不能怪我。你說是不是？”

少年明明在跑，但他的聲音卻在虛空中響起，悠悠蕩漾在長街上空。前半句肯定，後半句遲疑。不知他想說服自己，還是想說服鐘靈。

“天有天命，地有地命，人有人命。雖然我命由我不由人，卻也不能視他人為螻蟻。”

“不對！”長街上空的少年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，帶著明顯的怒氣，甚至伴隨著隱約的雷聲轟鳴，“人不為己，天誅地滅。世人皆是如此。你敢說你不是？”

“我不論別人如何，於我，修煉至今，問心無愧！”

虛空中的少年聲音消失了，只有沈悶的雷聲依舊隱約響起。

“若真如你所說，你又為何被心魔所困，在這方幽鏡中苦苦追尋答案。”鐘靈輕吐出聲，這一次她幽幽的聲音傳遍整條長街。

話音剛落，長街上空雷聲頓止，三首蛇妖，奔跑的人群，甚至地上殘破的屍體瞬間如鏡花水月般消失。鐘靈站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，長衫無風自動。她神色平靜，晶亮雙目中有靈光快速閃過。突然，她額間花鈿紅光一亮，朱雀清鳴聲頓時響起，一團紅焰化為一支利箭狠狠紮在長街上空某處虛無。

少年慘叫聲傳來，隨著這聲慘叫，長街開始晃動，最終片片碎裂。鐘靈眼前突然一花，定睛再看時，已經再次立於莽林之中。

陸天明三人不見蹤影，在她眼前仍然有四座古廟攔路。其中三座古廟靜矗在距離她十幾丈之遠的地方，而攔在她面前的古廟不知何時竟然冒出黑煙，那只血紅的詭異眼珠更仿佛是她幻覺一般，不見蹤影。

一朵小小的火焰悄無聲息落在古廟之上，古廟瞬間燃起烈焰，眨眼間盡數化為灰燼。

鐘靈面前的古廟一消失，其餘三座古廟幾乎在下一刻便同時有黑煙升起，隨後幾聲爆鳴聲傳來，三道人影分明從三座古廟頂部沖天而起。

陸天明手中古鏡噴出幾道碗口粗細的黃光，落在古廟之上，古廟直接晶化，連升騰起的黑煙都被定格在半空，然後碎裂落地。

寒真子向來和煦的臉上多了些肅然，手中拂塵已然不見，身上則多了件由無數銀絲織就的銀色甲衣。銀色甲衣銀光熠熠生輝，銀光一盛後甲衣消失，虛空中卻多了一柄銀色巨劍。寒真人寒霜罩面，單手一點，銀色巨劍轟然落下，古廟瞬間分崩離析。黑煙更是在銀色巨劍的靈氣下直接化為輕煙消散不見。

金仙子脫離古廟之時，素手一揚，攔在她面前的古廟中猛然響起巨大爆裂聲，一股包含著強大靈壓的氣浪沖天而起，古廟隨即摧枯拉朽般被這股氣浪轟得直接化為碎片。顯然，金仙子祭出的此物威力極大。看金仙子臉上肉痛之色，很有可能是價值不菲的一次性消耗物品。

三座古廟幾乎同時被毀，見此，陸天明三人這才臉色難看地落回地面。

“幾位可是被攝到一條古怪長街之中？”金仙子面色難看地先開口。那長街十分詭異，剛被攝入其中時，她還能動用法力與神識。然而待到長街上出現妖獸與人群之後，她的法力與神識就像是被無形之力禁錮了一般，無法再動用分毫，只能眼睜睜看著人群從其身體穿過。她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身上，然而還未等她發現目光的來處，長街突然震動起來，她被禁錮住的法力詭異得又回來了。

她毫不猶豫拋出花了重金購買的雷震子，這才從那詭異怪像中脫離。雖然已回到莽林，想起長街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，金仙子還是感受到後背一陣陣發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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